心理所研究发现中国城镇化进程中的“城镇位错”效应

　　古老的《伊索寓言》中有这么一个故事，城市老鼠和乡村老鼠互相倾慕对方的生活，于是彼此走动，发现由于住地改变而产生的巨大环境差异。在体验了城市老鼠富裕的生活之后，乡村老鼠却感慨道：与其紧张焦虑地生活在城市中享用美食，还不如回到乡下，去过平静的生活。这个故事告诉我们，精神安逸或比物质充裕更为重要，这点启示对于处在城镇化快速推进过程中的我们似乎尤为重要。 

　　城镇化发展是人类科学技术进步、改造自然的能力提高的重要标志。当前对城镇化发展的评估大多采用经济发展、生态改善以及气候与环境变化等客观指标进行评价。然而，新型城镇化需要以人为核心，提升居民福祉是城镇化发展的根本目标。因此，对城镇化发展的评估不能完全依赖上述客观指标，当地居民对其住地的评价——即居民的切身体会，才是最终决定性指标。通过“住地依恋”这一指标来评估人们与其居住地之间的情感联结，可以被当作居民对住地观感的测评指标。最近，在中国科学院心理研究所以“面向城镇化发展的心理学服务”为主要服务领域，扎实推进特色研究所建设之际，行为科学重点实验室李纾研究组的研究人员发表了其采用间接投射技术所测量的我国城镇化进程中居民住地依恋的结果，从中发现了一个有趣的“城镇位错”效应(Town-Dislocation effect)。 

　　在该研究中，研究者并不直接询问受访者对住地的看法和态度，而是要求受访者对与自身生活关系重大的事件做出决策：终身伴侣的选择，重生地的选择，希望子女掌握的方言，以及对外地人侮辱本地人的情绪反应。如果受访者具有强烈的住地依恋，那么他们就能在这些重大生活问题上选择为自己的住地背书（Endorsement），即，希望选择本地人做伴侣，来世再作本地人，让孩子掌握本地方言，并对外群体侮辱本地人的言语表达强烈的情绪反应。研究人员将这个任务命名为投射背书（Projective endorsement），并将其作为反映居民住地依恋的重要指标。 

　　该研究采用分层多阶段随机抽样，在全国范围内对处在不同城镇化进程中居民的住地依恋前后开展了两轮入户调查研究。第一轮抽样调查共涉及到7座城市、7个乡镇和10个农村，样本量为3716人，调查时间为2007年9月。第二轮抽样调查选取了与第一轮抽样完全不同的3座城市、3个乡镇和3个农村，样本量为1452人，调查时间为2007年11月。两轮抽样总计样本为5168人。图1为两轮取样的地点分布图。 

图1 两轮调查取样地点示意图（绿色区域表示两轮取样所涉及省区） 

　　两轮调查获得了非常一致的结果，即在控制了性别、年龄和教育程度的影响之后，处于城镇化进程不同阶段的三地居民在住地依恋上存在着显著差异 [第一轮：F (2, 3609) = 62.65, MSE = 0.44, p < 0.001, η² = 0.03；第二轮：F (2, 1446) = 15.00, MSE = 0.47, p < 0.001, η² = 0.02]，事后检验发现城镇居民对住地的依恋显著低于城市和农村居民（LSD检验，两轮ps < 0.001). 而城市居民和农村居民对于住地的依恋程度差异不显著 (第一轮，p = 0.76；第二轮，p = 0.85)。如果按照教育、医疗以及经济收入等硬指标来比较，从农村到城镇再到城市，各项指标应呈阶梯状上升。研究结果也证实了这一点，如图2C所示，居民的人均月收入水平从农村到城镇再到城市呈现出阶梯上升的趋势。根据常识或直觉，我们也许可以自然而然地推测城市居民的住地依恋应该高于城镇居民，而城镇居民的住地依恋应该高于农村居民。然而，依据投射测验的结果，城镇居民对住地的依恋反而“掉”了下来（见图2A, 2B），显著地低于另外两个区域，呈现出“软硬”指标的错位以及“常识预期”与“实际测量”的错位，研究人员将此现象命名为“城镇位错”效应。进一步的分析表明，社会支持变量能够中介地区梯度与住地依恋的关系，这一结果提示我们，城镇居民社会支持度的缺失可能是造成该效应的一个原因。 

图2 调查结果示意图。其中图A-B分别是第一轮和第二轮入户调查住地依恋的调查结果（1-5分制计分，分数越大表明
越依恋本地区）；图C是被调查居民的人均月收入水平（1-13分制计分，分数越高，表明收入水平越高）。 

　　这一结果可以为城镇化进程的评估提供独特的评价视角，或能帮助我们了解、确认诸多与地域有关的真实认同感，从而为解决领地纷争、探讨城镇化进程中的地方认同与依恋、以及居民幸福感的提升等问题提供启示。 

　　该研究部分受国家科技基础性工作专项《国民重要心理特征调查》（No. 2009FY110100），中国科学院知识创新项目 (No. KSCX2-YW-R-130)，国家自然科学基金 (No. 70871110)，北京市重点学科建设特别基金及中国科学院心理研究所青年科学家项目（O8CX025002，O9CX104010）的资助。研究论文已在线发表于PLoS ONE期刊新增的Subject Areas: People and places。 

Wang, F., Li, S., Bai, X-W., Ren, X-P., Rao, L-L., Li, J-Z., Liu, H., Liu, H-Z., Wu, B., & Zheng, R. (2015). Town Mouse or Country Mouse: Identifying a Town Dislocation Effect in Chinese Urbanization. PLoS ONE 10(5): e0125821. doi:10.1371/journal.pone.0125821